春冬。

「朔望為期，刻時所嬗。」──《日月行卷》

「人的自戀通常有因果可循，但神的自戀，有時候就算了你知道嗎。」──洛瑾

在鵬吉倒數之後，一瞬間我感覺到整個人被一股壓力狠狠地壓在座位上，回過神來我才意識到這就是鵬吉的振翅萬里，不知道是這個包廂有抗壓的設計還是怎地，我們大概被那個壓力壓著不到兩秒，包廂的四角忽然灑下有著薰衣草香氣的霧，整個包廂的壓力緩緩地消失，沒多久我們就都能自由行動，不再受到那股風壓的束縛。

往窗外看去，發現窗外的景色化成一條條光纖往後快速抽去，來不及看清任何景物成像，我們就已經飛離那裡，這速度感強烈到我覺得如果我不小心把手伸出去，也許會被風割斷。

「目前七點鐘方向有一隊追兵。」從玄冬給我的霜冬冰鍊裡，忽然傳出飛雪的聲音，接著白光一綻，祂穿著銀白蓬袖的右衽旗袍，以同色錦緞腰帶束著，下身著銀色袍褲，一身勁裝站在我身邊，與玄冬神似的俊臉面無表情地握著兩把武士刀，一雙毫無波瀾的白瞳凝視著後窗外翻湧著雲霧的天空，似乎真的有什麼，在我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這種抓雲攬風的聲音，是龍族吧。」常爾聽了飛雪的回報，他長長的兔耳首先警覺地豎起，接著他整個人從座位上跳起來，一張俊俏的娃娃臉也嚴肅起來，緊皺著眉，紅瞳也勾直地看向同個方向，「龍爪數量是兩指，是緞丰的雙爪部隊跟來了，這麼早發動攻擊應該不是為了封神卷。」

「嗯，應該是跟茉伊有關。」坤月點點頭，狹長的銀眸閃爍著冷意地看了一眼茉伊，「也許，茉伊被囚的時候，真的有拿到寧紹的重要把柄，所以他才會一直不肯放行讓她回應血統覺醒。」

經坤月這麼一說，我記得之前茉伊有跟我說過，一直以來寧紹都是幫她與南美神域接觸，這樣聽起來，讓我忍不住懷疑起另一種可能：「可能不只是在被囚的時候，茉伊跟我說過一直以來，她都是透過寧紹間接接觸南美神域的，寧紹說是為了保護她，但、現在這樣看起來……。」

我說出自己的想法，坤月、常爾和律爾略羅都轉頭看著我，坤月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你說的是真的？」

我點點頭，再次肯定了這件事之後，我又更擔心茉伊的處境，甚至想要親自把她送到南美神域，但這次的任務又是老媽親自指定要我執行的，而且封神卷現在已經成為確認祈旭天尊的存亡，以及多年前他失蹤、寧紹放棄王位那件事情的關鍵神器，連我都覺得現在誰拿到它，都會影響天界的整個局勢，如果這種時候我能有分身就好了。

「嗯，等茉伊醒來，我們再討論有沒有可能要調整行程。」我從思緒中回過神，發現常爾這句話是看著我說的，可能祂也猜出我想護送茉伊的想法，祂拋給我一個安撫的眼色，「我們先解決追兵吧。」

「嗯。鵬吉，你尾翼有放防禦型武器嗎？」坤月點頭，但手上仍然很優雅的抱著缽在搗東西，用像是在談「今天天氣真好」的輕鬆語氣朗聲問著鵬吉。

「有，敝航班的武器是聲控的，您可以直接使喚。」鵬吉很爽朗地回答，他的聲音完全沒有被幾乎是光速的飛行所阻礙，反而非常清楚的迴盪在包廂裡。

「好，那先對七點鐘方向發動一波驅散煙霧。」坤月點頭，一邊發號施令。

「是，武器已經瞄準完畢，倒數三、二、一，發射！」我們深深地感覺到鵬吉整隻緊繃起來，隨著他破音的喊聲一落，我聽到一個異常響亮的清脆聲音：

「噗─────」

我立刻轉頭看著背後，一團濃厚密集的粉紅色煙霧從鵬吉的尾巴下彈出來，朝著我們七點鐘方向噴過去，幾秒後我們聽到一群像是獅子和鳥的咆嘯遠遠的傳過來，沒幾秒又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風聲呼嘯，不知道是我們飛太快已經遠離尖叫聲的可聽見範圍，還是真的鵬吉的驅散煙霧見效了。

「鵬吉，你的驅散煙霧該不會是、放屁吧？」我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問，同時也注意到律爾略羅也正圓睜著眼微微失焦，似乎在接收這種新式天然武器的衝擊。

「是的，這是本航班的特殊能力，在必要時能隨時隨地釋放飛彈般的天然氣體，來防禦並保障乘客的旅途順遂。」從鵬吉上揚的語氣裡，我都能想像他的臉該是多麼的驕傲。

……好啦，能隨喚隨放的響屁，而且還具備飛彈般的破壞力的話，是真的蠻強的。

「報告，目前七點鐘方向危機暫時排除。」飛雪仍然看著後方的窗外，我也跟著看過去，但很奇怪的是，我明明什麼都沒看到，也許飛雪有千里眼吧。

『他是以玄冬的感知能力來判斷的，在天庭，眼睛算是裝飾品。』律天鞭忽然開口解釋：『在到達交界島域之前，都不要掉以輕心，雖然鵬族的飛行速度很快，能替你們甩掉一部份低階追兵，但是還是有許多方式能夠追得上牠。』

「好。」我握住腰上縮小的長刀，一邊看了一眼還在睡的茉伊神女，想著至少在把她安全送到交界島域之前，都要好好的保全她的安危。

忽然蹦的一聲綠光大現，鵬吉整隻向左邊傾斜，並發出痛苦的長鳴，坤月和常爾立刻飛出包廂，站到包廂上，律爾略羅也已經翻身上去，我立刻對著茉伊丟了一層東宮印在我手心的隔離結界，腳底轉出鳳火跟著翻上包廂。

等我到包廂上的時候，霜冬冰鍊彈出一道光融入我腳底的鳳火，我忽然感覺到腳下鳳火的穩定度提升許多，讓我能穩穩地站在仍然在以光速飛行的鵬吉身上，而坤月已經站在鵬吉的頭頂上，祂前方張開著一層銀藍色的月型圖騰，圖騰上有許多天語，還有許多圓形菱形交疊的騰紋不間斷地轉動，隨著坤月的手勢聚集一束束銀色的光芒往前橫掃，有一些光束在不遠處爆炸，似乎是撞到什麼我們視覺上已經來不及捕捉到的攻擊。

「洛瑾，你跟律羅幫忙阻擋右邊的攻擊。」常爾看到我也翻上來，立刻朝我丟了一顆紅蘿蔔，我正要伸手接住，它就忽然從根部張開，飛到我頭上把我罩住，我抬頭才知道這是一個蘿蔔造型的保護咒。

「好。」我罩著紅蘿蔔保護咒走到律爾略羅旁邊，牠手上不停，朝著右下方丟出許多朵指頭大小的純金色火苗，那些火苗在離開鵬吉身體一段距離之後，像是穿越了一層隱形的結界，忽地跳躍成一隻隻金火狐，朝著右下方的空氣中撕咬，他們隨口一咬，都憑空咬出一團團黑色物體，細看才發現那些正是之前在鼎雲宴上見過的獄鬼兵。

律爾略羅見我過來，牠看到我的紅蘿蔔防護罩勾起一抹嘲諷冷笑：「真蠢。」

「……」我抽出腰間的長刀，它也同時拉長成原本的大小，刀身也因為注入了鳳火，而微微有了紅金色的焰芒閃動，律爾略羅看我準備好了便道：「你有試著把玄冬的力量和你自己的力量混合用嗎？」

「你說，霜冬冰鍊跟鳳火的力量嗎？」我戴上天虛星君給我的法眼，才能在看見敵方甩過來的法術痕跡，再舞劍擋掉那些攻擊，讓它遠遠地爆炸，而不要直接打進來；聽到律爾略羅的提問，我想了一下，不確定能不能行的通。

『以霜冬冰鍊凝製冬神刀，再用你現在的方式注入鳳火試試看。』律天鞭指引著我，它被我戴在右手腕上，霜冬冰鍊則是被戴在左手，隨著它的指引，霜冬冰鍊銀光一現，再回神一把冰體通透的鍵盤漂浮在我眼前。

「那是什麼東西？」律爾略羅看著霜冬冰鍊變成的鍵盤，好奇的問：「我活這麼久沒看過這種武器。」

聽到我們的對話，正在抵擋左方攻擊的常爾回頭，看到鍵盤的瞬間，我看到祂嚴肅認真的娃娃臉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鍵盤嗎？」

「好像是。」我接下鍵盤，發現他每一顆按鍵的間隔還發亮。

「不要說你不會用喔，這種緊急時刻我會先滅了廢物。」律爾略羅笑容燦爛地令人毛骨悚然，同時祂手上的金色火苗已經從指頭大小便成掌心大小，完全可以看出來祂對於這些消滅不完的偷襲已經漸漸失去耐心。

「我會。」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出一個鍵盤，但是一時之間也來不及改變形體的樣子，所以我就隨意按了幾個鍵，沒想到隨著我亂按的鍵，鍵盤前端居然也同時發射出一箭箭削鋒尖銳的稜形暗器，很像忍者使用的苦無，但是它是透明的，中心還有一朵鳳火，飛出去之後它們碰到許多敵方丟來的攻擊，很快地就扣上去直接炸開，把整個天空炸的很像煙火大會，好像也是因為這些火花，所以我們又側這邊的攻擊變得有些凌亂。

「雖然看起來很蠢，但效果不錯。」律爾略羅在防禦之餘，瞥了我一眼。

「我覺得這個應該可以產生更進階的防禦，例如打出一些句子之類的。」我一邊想著一邊覺得這樣胡亂敲著也不是辦法，所以把想法跟律爾略羅說。

「這個東西還可以打出句子？」律爾略羅很驚訝轉頭問我，同時他手中丟出一團很大的狐火，那狐火拔地躍成一隻大火狐，對著右邊掃出大尾巴，頓時一排狐火橫溢而出，燒得獄鬼兵各個慘叫哀嚎，甚至有些著火地紛飛墜落。

「可以，不過通常會接一個顯示句子的顯示器。」我想著等等再跟他詳細解釋，因為鵬吉現在已經恢復飛行平衡，也漸漸在加速了，所以常爾叫我們適時慢慢收攏回到包廂。

我喊了聲應諾之後，轉頭去看站在鵬吉頭上的坤月，他一頭如銀瀑般的長捲髮在風中飛舞，祂左手拉直側身站著，右手拉到身後捏了一個射箭的姿勢，我戴上法眼的眼睛清楚看到他手上真的有個完全用祂的月靈力製成的大弓，隨著祂緩緩地拉滿弓，漸漸將附近空氣中一點一點的藍色光點，在弦上凝聚成了一把散發強烈力量感的純藍色的箭，接著，祂把箭向上拉起，瞄向著我們正上方放手，那把箭嗖地破風射了出去，在空氣中削出一道旋轉的風流，那把箭被射入雲霧之中，沒多久我們上空綻放了一輪盈亮的月形，灑下滿天如流星傾落的銀藍流光，頓時我們周圍的雲霧都被照亮打散，同時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瞬，我才看清原來天界的天空是有許多彩雲錯疊而成的雲澤，在彩雲間偶爾會有些山峰聳起，彷彿大澤中幾座仙島，景色遼闊壯麗且異常地靜謐，正當我還想再細看的時候，風聲再度灌滿耳膜，律爾略羅也抓著我翻回包廂裡。

「剛剛坤月射了那一箭是什麼？」我抓著律爾略羅問，同時，常爾和坤月也會到包廂裡。

「什麼？」律爾略羅皺起眉，輕輕拍掉我抓著祂袖角的手，然後又把自己埋到純白的羽絨毯裡了。

我回過頭要問，坤月瞇起祂璀璨的眼，手捏著下巴看著我微笑，似乎心情非常好的看著我的疑惑，我正要開口問祂，祂只是對我眨了眼，豎起食指放在唇上。

「美吧。」坤月笑著說，我點點頭正要回答祂天界真的很漂亮，祂繼續說：「我說我。」

……我忽然很想研究自己要用什麼方式才可以讓坤月被揍痛。

「我就知道你很快就開竅，不愧是我弟弟。」──坤月